那个打桂花的人

时间:2024-02-13 14:22:05 来源:网友投稿

平原君

中国新诗发展到今天,如果让我用一句乐观的话来总结,那就是“一片勃勃生机的荒原”(林莽语),中国的诗歌形态不再是相对单一或者统一的模式,而是各种形态交相辉映、相互补充、相互影响,而又各自摇曳生姿、安乐自足的态势。

用悲观者的话来说,那就是“无序的个人狂欢”,尤其是网络勃兴,发表传播渠道多样化,秉持各种诗歌理念的人粉墨登场,各种“主义”泛滥,“圈子”林立,而基于基本审美的“诗歌标准”被扭曲、稀释,或被美其名曰为“个性”,结果就是作者们不再相信所谓“标准”,诗歌公信力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。

近年因为编辑诗歌选本的缘故,我会巨量阅读当下各种文学期刊和网站推出的诗歌作品,总的来看,和多年前相比,当下的诗人们艺术水准有了显著的提高,也可以说是越来越“会写”了,我想这大概源于获取国内外经典诗歌作品的渠道的广泛吧,越来越多具有一定天赋的诗歌作者可以轻易进行自我教育,找到适合自己的诗歌学习“字帖”,从而写得有模有样,抵达发表水平的水准,走向所谓的诗坛。从诗歌普及的角度来讲,这当然是个好事,但同质化、琐碎化,为了写作而写作,为了发表而发表,急功近利、文字浮躁等现象越来越严重。所以,出现不了参天巨树,只能是灌木丛生的荒原!虽如此,依然有优秀的诗歌写作者潜藏其中,这些人往往并不显山露水,如果你仔细“听”,总会感受到他们“细流”或“暗香”的存在。

薄暮就是这样一位诗人。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,这个名字对于自认为混迹诗坛多年的我而言并不熟悉,却在一次次的阅读中刷新了我的认知,后来熟识了,才知他是一位“白加黑,五加二”的事务异常繁忙的一线公务员。公务员写诗这件事在古代是一个传统或者加分项,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写诗这件事就好像跟公务员关系不大了。在我的印象里,近些年来,随着城镇化天翻地覆的迅猛发展,中国的公务员是异于常人的忙碌的,而忙碌按照常理来看,对诗人应该是一种很大的威胁吧!不是有人说“诗人或者文人是闲出来的”吗?

但我还听到另外一句话,那就是:检验一个诗人真假,不能将他放在书斋里,而应该放在战火中、人群中、世俗里、血水里考验,如果这样还能写出好诗,还能体现出诗人的品格,那才是一个真诗人。所以,我至今仍对在书斋里寻章摘句、凌空蹈虚的所谓诗人保持着警惕。“欲向刀丛觅小诗”“出淤泥而不染”“庾信平生最萧瑟,暮年诗赋动江关”——显然,除了读书之外,丰富的人生阅历会让一个诗人飞得更高。据说,薄暮的很多诗都是在开会的间隙、出差的途中、公務后的深夜在手机里完成,并且成果丰硕,忙碌和诗意在他那里得到了一个完美的融合并相得益彰,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奇异的事情,因为在我先前的朋友中,还真找不到这样的例子。

在很多人的惯性认知中,公务员的诗歌往往是腔调宏大的,表面化的,概念化的,或者是口号化的书写,薄暮的诗歌显然不是此类。他有更高的艺术追求,有着更多更长久的阅读积淀和准备,他的诗歌来源于他真实的生活或生命体验,但又能自然地脱离现实而与古今对话。就这组《赤脚走过山谷的空》而言:“每次抵达渡口/都觉得/那条船不是为我准备的/身上好像有另外一个人/有时走在前面,有时走在后面”(《告别》);
“灯光飘忽不定/每走一步,楼板咯吱作响/仿佛身旁跟着另一个人/先生,请坐/我们今晚,只谈一谈/这座城市大风的声音”(《马迭尔宾馆》)……有一种与天地精神独往来的穿透力。

他的诗歌大多是低声部的。需要一个成熟的男子用低沉的声音来诵读,或者说他就是一个背对喧嚣的低语者,庞杂的世界会因此安宁下来,来自灵魂的声音缠绕着我们抚慰着我们。相对于激越的高音,我个人认为低音在艺术上是一种内敛的更高级的表现,这应该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的睿智选择,经风历雨后,他深知大喊大叫大鸣大放不是壮夫所为,经过沉淀的情感加上和缓低沉的输出,会爆发出更持久的艺术魅力,是中年写作所呈现出的迷人景观。

近年来,他的诗歌虽然在诗坛“攻城略地”,人却和诗坛保持着相对的距离,与其说是和忙碌的工作性质有关,不如说是个人精神或智慧的体现,或者说面对诗坛的种种诱惑或热闹,他是少有的保持了冷静认识和独立思考的诗人。正所谓无欲则刚,这种内在的“冷”让他的诗歌呈现出一种冷峻、修远的精神气质,这种气质显然不是靠阅读的惯性得来,而是一种自省的能力,是内心面对芜杂人世后的一种自然反应,从而让他的很多诗歌有了“异质”的特征。

他的诗歌有着书生济世的孤勇。在我们的印象里,书生大多是柔弱的,但也正是这些柔弱的书生,一代代担负起济世的担子,这是一个书生历来的宿命,在诗人那里也表现得极为突出,或者说诗人更像一个有意无意接续了这个传统的群体。面对复杂的社会形态,诗人的“书生”形象尤为突出,这种悲壮的孤勇也只有高洁情操者才会具备,《流逝的才是我的》中:“本来就没有不信/如今更加相信/因此,明明手无寸铁/还像一把柴刀,一次次/扑向见风就长的酸枣林。”因为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使命和责任:“当我最终走近你/你却如此弱小,当风经过时/需要用掌心为你续命/你是强大的,没有你,我只是长夜。”

他的诗歌里弥漫着一种赤子情怀和对于乡愁的独特感受,我想这与诗人作为来自乡村的少年,通过求学进入城市的经历有关,如《最后一页台历》中:“还有前天,进农家送温暖/突然想讨要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时/暗藏着的羞愧”,当这首诗写到最后:“下一个春天,茵陈蒿又会在耳边疯长/而我从不愿意诉说自己的渺小,张皇/不为人知的钝痛/和慢慢升起的雾气。”人生况味由此而出,人生的苍茫也随“雾气”扩散,一种无言的疼痛覆盖了我们的全身。还有《把锄头撂在田埂》中:“我的父母都是劳动者/他们死去了/土地依旧/宽广而沉默。”呈现出诗人对于农民、土地的诗性思考以及他的悲悯情怀。

这一组诗中,我特别喜欢《一个打桂花的人》这一首,这首诗是明亮的,像一幅画,包括里面的忧伤,也都被作者用的光、色彩、气味所淡化和蒸馏,你会跟着他轻盈而又澄明地“走过小村,走过集市/走过时间”感受到“这世间唯一的馥郁”,那些记忆或者遗憾在他的笔下开始“微醺”“融化”,并在看似无意中“镌进石头”,这是一种怎样深的情感,以至于作者多年后仍然写出,“我愿意撒在你的门头/愿意让所有人说/多年前那个打桂花的傻孩子/是我们这里的人”。实际上,诗人就是诗歌里那个打桂花的傻孩子,多年以后,经历了那么多的人生沧桑,他找到了笔,找到了先前那个“神明”的自己,他在纸上建立了自己的城堡,在那里,他盘腿而坐,和古人对话,和自己对话,和我们对话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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