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庄的姿势

时间:2024-03-03 16:22:03 来源:网友投稿

小米

旧瓦新墙

村里的很多老屋都拆了,变成二层三层的楼房了。各家的房子,多半仍在原地,却是变了样子,比从前的老屋高多了,宽敞多了,干净整洁多了。那些拆下来的木头不见了,木头是肯定不会浪费的,却也不知去了何处;
拆下来的瓦,留着占地方,扔了又可惜,多半堆积在各家院子的角落里,似乎还有用,似乎又派不上什么用场了。

这是前几年我回村时,常能见到的。

村子里面,一直以来,多多少少常有小块的空地。这样的空地不属于哪家,似乎是公有的,似乎也是无用的。那些空地从前全都荒芜着,长一些野草,或给鸡羊牛马随意丢了些零星的粪便。野草野花充满了生命气息,人愿意亲近;
粪便或新或旧,看在眼里,却让人不爽,常使我蹙眉、掩鼻,不想久留。

后来我发现堆积在各家的旧瓦似乎全都悄然不见了,村中那些一小块一小块的空地,也用一垛垛精致的花墙圈出来,周边种了些草木,花花绿绿的,圈出来的空地上也修起了亭子,或摆放着石桌石凳,然后尽量留了一些空间,可供孩子们嬉戏,可让老年人纳凉,也可以给打工回村的青年男女,围坐一处,谈笑打闹。

围着空地的那一垛垛花墙,几乎都是用瓦砌成的。肯定是从老屋上拆下来又舍不得扔的那些瓦,给人废物利用,砌成了花墙,这是一个创举。我没有想到,看似无用的旧瓦,居然可以砌出这么多这么好看的图案来。我没有想到,这些旧瓦居然也可以变得这么美。仔细观察才发现,那些瓦全都干干净净的,规规整整的,像是都给人仔仔细细清洗过,那些岁月的痕迹不见了,墙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,瓦也焕发了生机。

围出来的空地也给村里的卫生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,过去的脏乱差不见了,常见村人逗留,我也想坐下来歇歇脚。

这个村子,有那么多旧时痕迹,是那么熟悉,也有那么多让我意料之外的改变,似乎很陌生:亲切而陌生。

真想在村里住下来,不走了。

路 灯

住在村里,晚上出门,欲讨一把手电筒,人笑我,有路灯呢。

出门一看,果然。

我总是匆匆地来,匆匆地走。我已有多久不在村里留宿了?我自己也记不清。

我在村里,多是白天,虽常看见不远处有一根白柱子,不远处又有一根白柱子,却是不曾留意,也不曾抬头看一看,这些高耸的白色柱子是做什么的。我总是想当然地认为,它们是电杆。夜里出门才知道,它们不是电杆,是路灯的灯柱。

在白天,路灯往往被人所忽视,我也不例外。

往往到了夜里,人们才发觉了路灯的重要性。

有些人活着,跟路灯是一样的。你平常想不起他。需要他这样的人时,你才会想起他。

我没有料到村里也安装了路灯。路灯是公益性质的,安装费谁管?电费谁掏?其实用不着我瞎操心。安装路灯,用的是国家投资,电费也不用付,用的是免费的太阳能。

到了晚上,太阳似乎仍然慷慨地,照亮着乡亲们的脚步呢。

在城里,路灯那么常见,在乡下,路灯却是新生事物。

太阳真是周到,肯把它的光芒银子似的存下来,让乡亲们在晚上花。

野果子

野果子,城里摘不到。

有实用价值的花草,城里才可能占有一角之地,野果子,不是可以果腹的粮食、蔬菜,也不是水果——它们当然是水果,不过不如传统语境里的水果那么好运气,仿佛是“后娘生的”,它们也不如传统意义上的水果那么好吃,那么高产,所以不被人栽植,但它们毕竟是水果,是小时候常常吃不饱肚子也没有水果可吃的我的最佳选择。

野草莓初夏就熟了,水渠边、岸滩上,红的白的,挑着灯笼,星星点点。不走夜路却挑一只只灯笼干嘛呀?野草莓的浆果小而甜,未熟的,硬而涩。村子附近能摘到的野草莓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。长在沃土里且已熟透了的野草莓才好吃,但被那么多眼睛盯着,能碰上的机会又太少。

接着是黄刺莓儿、菜籽莓儿、黑莓儿。这些莓儿,有人叫成覆盆子,摘下来后,像一只空碗。我老家的人,却都叫成莓儿,把野草莓叫成了“瓢子”。莓儿是最好吃的野果子,一树黑莓儿吃饱了也不一定能吃完。但莓儿的枝叶上长满了弯的刺,摘莓儿,再怎么小心,手腕手背上都会添一些渗着血的划伤痕。

秋天吃火棘果。红色的火棘果,果要大一些,好吃一些;
也有黄色的,果略小,更不好吃了。火棘果味道涩涩的,淡淡的,不怎么好吃。我见了火棘果,还是会摘下来,吃一些。过了霜的火棘果有了一些甜味儿,但霜后还能剩在树上的,又太少。火棘像背负着满身尖刺的人,让人却步。乡亲们把火棘叫成“背尖刺”,这个名字取得好,很形象。

我甚至吃马桑果,村里的老人说,马桑果吃多了,会“闷死”(昏迷),我不怕闷死,不能多吃我就少吃一点儿,不吃肚子饿得慌。

沙棘。山坡上偶见一棵,结满了果,我尝过,黏黏糯糯,有一点点甜丝丝的味儿。沙棘细密的小果子仿佛一团团浅黄色的泥巴“糊”在了枝上,一嘟噜一嘟噜的,好摘,却也不好摘——主要是“摸手”,会把手弄脏。山坡上没有水,手给弄得黏糊糊的,回到山下才能洗,拽着一双黏糊糊的脏手,无处存放不说了,也不方便,也不舒服。我不喜欢吃沙棘,原因有些怪:它的叶子灰中透出一点儿绿,好像饿得快死了,也像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我。我是因为家里常常没粮吃,它又没有挨饿。别的草木都是绿色的,精神抖擞的,它却无精打采,病歪歪的,好像亏待了它,大自然却不曾亏待它。小孩子的好恶常常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。

夏天的时候,我甚至吃“蔓多刺”新发的嫩枝,轻轻“折下五六寸长的一截来,剥了皮(皮也易剥),就像一根翡翠筷子了。它的味道像莴笋,颜色也像萵笋。嫩枝饱含水分,还可以解渴。我拿它也当野果子吃,也爱吃。

野果子生长在田野之外,村子附近,想吃也方便。自给自足才能得到的东西,也有成就感——钱也是买不到野果子的,没人卖,不划算。

这野果子,小时候不认为有多么好,只是需要而已,现在却觉得,它们比让人呵护着成熟了的水果们,不知道好了多少倍。现在想吃却是吃不到的了。现在想吃,也只有算准了季节,回到老家的山野里,去碰碰运气。

小时候我那么羡慕城里的孩子,觉得他们什么也不缺,仿佛生活在天堂里,我甚至觉得,城里的孩子和乡下的孩子,是有区别的,他们的区别,就像水果和野果子。

现在觉得,还是野果子好,有各自的味儿。反而是水果——无论什么水果,却是越来越寡淡了。

书记

我有一个朋友,可能有十年了吧,城里的工作不干了,城里的生意不做了,城里的小家庭和门店也交给老婆打理着,却独自回到二十几公里外的老家,一个名叫丰元坡的村子里去了。他很快当上了那个村的书记。

我那时却暗暗觉得,老板当着,新盖的小洋楼住着,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,放着好日子不过,他这是何苦?因为,自从当了书记,每次见面我都觉得,跟以前比,他又给太阳晒得更黑了一些。

从前几乎天天见面的朋友,现在几乎一年见不着两次了,见了也是行色匆匆。他忙着呐。忙什么,我却不好多问。

这个朋友名叫田书平,我们平时都叫他书平。他做了书记后,朋友们都在称呼他时加上了姓,叫他田书记,是尊重的意思。他也值得朋友们尊重。我也叫他田书记,却不是尊重他的意思。我当然尊重他,我这么叫他,是打趣的意思,开玩笑的意思。我总觉得,叫他田书记,亲切、亲昵,好像给他改了名似的,也好玩。我常跟他开玩笑,一口一个田书记。刚认识他时,想当然地觉得,他比我大,于是一直尊他为哥,几年后偶尔在酒桌上认认真真论年龄,才知道他比我小了几个月,我于是大呼吃亏,严肃要求“平反昭雪”。他后来当然在心里尊我为哥了,但每次见面,却总是笑嘻嘻地,偏不叫我哥,还让我叫他哥。我们也是因此,每次朋友聚会,都要开开玩笑,闹闹兄与弟的“纠纷”。我总是说不过他,只好反反复复叫他田书记、田书记、田书记,仿佛这么叫他,是给他改了名,是把吃过的亏,扳回来了。

当了书记不久,有次在城里的街上碰见他,他有些得意也有些自豪地告诉我:“我把通往丰元坡的公路修通了,过几天邀请朋友们到丰元坡做客,方便得很!”

我当他是随口一说,我也是随耳一听,没当回事儿。可是过了没多久,很少在群里露面的他,却在群里(我们有个微信朋友群)说,周末请朋友们到丰元坡一聚。他还特别要求我们,务必把家里的那口子也带上,权当是春游。

有车的开车,捎带没车的;
仍然无车可坐的,田书记开了他的车,专门接送。周末那天,群里的朋友们,携家带口地,除了不在城里的,几乎都去了。田书记请了几个村民,专门负责接待我们。

那天的聚会,我们爬了山、赏了花、喝了酒。我们在村子附近看书记带领村民们种的牡丹,牡丹都开了,密密匝匝,团花簇锦。我们爬到了山顶上,又看了田书记带领村民们种的成片成片的芍药,芍药花也开了,红红火火的,让人心生暖意。田书记认认真真,给我们做了导游。我们还喝了很多酒,酒是“丰元大曲”,是田书记在村里办的酒厂烤出来的纯粮食酒。田书记说:“丰元大曲”窖藏了很多,朋友们来了尽管放开喝。”

我那天破例,也是带着老婆去的,她喜欢看花,这一次,没有忍住,跟着我去了。

田书记在饭桌上又故作认真地跟我开玩笑:“别人来了都可以白喝。你是个诗人,不能白喝我的酒。”

我脱口而出:“偏要白喝,你能咋的?”

田书记笑着说:“你看你看,我又不为难你!你只要给我的牡丹写一首诗就行啦!”

写一首牡丹诗,有什么难的?

“好的呀!”我随口说。

几年过去了,诗没有写出来,田书记也没有问。一句玩笑,似乎,谁也没有当真。

其实,说出来的话,我私底下还是当了真的。只是构思了多次,还是觉得牡丹不怎么好写,他没有催我,我也就没写。我其实打算着,或迟或早,也不管他需要不需要,这首关于牡丹的诗,我是一定要写出来的。

写了,于人于己,都是一个交代。田书记会不会再问,读不读,都不重要。

就算写了一首牡丹诗,于他又能如何?不过是白开水一杯。

三天前,田书记又邀请朋友们去他的丰元坡爬山喝酒赏花玩耍,群里的许多朋友都去了,我那天也是闲着的,却找了个借口,没有去。也不知道什么原因,什么心理。

我只是觉得,不能老是白吃白喝朋友的,哪怕他不在乎。

我在乎。

掏蚂蚁

天有些冷。不知道谁家的孩子,四五岁左右吧,左边上唇上挂着鼻涕,趴在地上,看上去很脏。他的身上沾着土,衣服不干净,手也不干净,他的黄色鼻涕,甚至让人恶心。

可是孩子不在乎,他在乎的是玩。

这个男孩子独自一人在村巷里玩。他用一个细木棍子,在街一边,掏着一个很小的洞。夏天的时候,他可能掏过蚂蚁,但这时候是冬天,洞里没有蚂蚁,或者也是有蚂蚁的吧?但是蚂蚁不出来。再怎么掏,还是没有一只蚂蚁跑出来。

他还在掏。他继续掏,他不死心。

我不想告诉他蚂蚁不会出来,我也不想打断他,我想让他继续掏。我想让他长大了,有那种小时候就已经培养出来的,刨根问底的、忘我的精神。人需要有这种精神,哪怕弄得一身土,哪怕挂着让人恶心的鼻涕呢?只要这个男孩子不在乎。

只要他在乎的,是那些藏得很深很深的蚂蚁。

一只大公鸡,气宇轩昂地,一步一点头地,在巷子里踱着步。它知道,这是它的地盘。它也不急着找吃的,不像那些似乎总是吃不饱的老母鸡。老母鸡即便是吃饱了,也会低着头,寻寻觅觅的样子。

现在的巷子里幾乎见不到鸡了。谁家养了几只鸡,村干部也会再三要求人们把鸡关起来,仅仅因为鸡会随随便便拉鸡粪,搞得不卫生。村民们也愿意把鸡关起来养,鸡总是乱跑,也常常影响了家里的清洁,自家院子里的清洁,不仅仅是公共卫生。

现在在巷子里踱步的,常常是一两个老头老太太。他们的儿子儿媳外出打工了,或者,他们的孙子孙女在城里上学。他们喜欢干干净净的家,却也有些落寞。房子那样的落寞,院子那样的落寞,巷子那样的落寞。他们喜欢从房子里出来,从院子里出来,到巷子里去,这儿望望,哪儿望望。他们也知道,这是自己的地盘。他们的头却常常都是略略低着的,走得也是瞻前顾后的,像那些老母鸡。他们远不如大公鸡走得那么自信,那么气宇轩昂。

他们也知道,儿子、儿媳、孙子、孙女,是会像大公鸡那样走路的。

鸟窝和新农民

一个在税务局工作的朋友,一头扎到乡下的老家,城里几乎见不到他了。我写这首题为《新农民》的小诗,就是受了这个朋友的启发:

他在村外的田地里养了一些庄稼

他的田地没有必要大

他在村里的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和盆景

他的院子让我觉得很满很辽阔

作为一个新农民

我觉得他

再也不需要什么了

我在诗里没有写鸟窝。但那个鸟窝,却让我念念不忘。

我就是在他家院子里看到那个鸟窝的。是看到,不是发现。发现鸟窝的当然是他。是他发现了,小心呵护着,又引导来做客的我,到花盆旁边,把鸟窝指给我看的。他小心翼翼的样子,仿佛鸟窝里住的,是他的孩子。

他的孩子生活在成都,他的老婆去陪孩子了,他常常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这个家。他觉得,住在那样一个院子里,自在、舒服。

鸟儿把巢筑在花盆里的一株草花下面,不是每天都要给花浇水的人,是很难发现的。

我看鸟窝时,窝里已有三枚鸟蛋了,椭圆形的,拇指肚儿那么大,蛋壳上有褐色的花纹。

他又给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树,树上居然停着一只鸟。鸟儿似乎已习惯他的存在了,静静地向这边张望着,我们围在它的窝旁边,它也不着急。鸟儿似乎不担心他对它未出壳的孩子构成什么威胁。鸟儿信任他,需要多长时间?不担心他,也不担心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的我吗?它也许担心我,所以才在不远处逗留着、张望着,如果不是我,鸟妈妈或许早已飞出院子,觅食去了。那张望着的也肯定是鸟妈妈,不是鸟爸爸。只有母亲会这么细心。哪怕它是一只鸟。

这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鸟,灰白相间,尾巴较长,飞起来时尾巴一翘一翘的,飞得也是忽高忽低。这种鸟乡下很常见,我熟悉它,却不知学名叫什么,看上去也不是很美,他却默许它与他“同居”。

我在诗里没有写到,他在村外的田地里,也几乎栽满了果树。

他家院子里也有许多果树,比如樱桃树、杏树、枇杷树、石榴树、苹果树、橘子树、柿子树,好像还有桃树。他家院子里的树太多了,我也记不清了。他的果子无人去卖,也不用卖成钱来花。他的果子多半分给邻居们吃、村里人吃,也分给我这样的上门造访的朋友或客人吃。临告别,他已把预备好的沉甸甸的一塑料袋时鲜水果塞到了我手里。

他家院子里不仅有草花、果树,还有许多盆景,高的、矮的,大的、小的,都有。它们几乎占满了走道以外的空间。他的许多盆景价格都在数千元近万元……他家院子挺大的,估计不止一亩。他家房屋挺多,四层楼房,粗略一看,至少也有二十几间,楼房左侧还有一排偏房,这么多房子却只住了他一人,似乎有些空。他住在乡下,心里却是满的——有那么多花草树木和庄稼等着他的呵护呢。但他并没有忘记呵护一只平平常常的鸟儿。

走进他家院子里,安安静静的,郁郁葱葱的,身心皆爽。怪不得鸟儿会把筑巢地点选在他家院子的花盆里。

鸟把他家院子,当成了林子。

我把我的诗题为《新农民》,也是因为他。

他似乎“沦落”成一个农民了,却跟我脑子里的“农民”这个概念是那么不一样。

他的父辈是农民。他自己,仅仅是“变”得像一个农民了。

村庄的姿势

清明节前几天,一直走不开。

听说今年上坟,节前最好,不能等到清明节那天。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,也没有跟谁问一个究竟。我是从来不信这些没来由的话的,老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,却是信到骨子里去了。她一直催催催,要我们父子赶快去上坟,可她催也没有用,儿子请不了假,我也在县党校接受为期五天的培训,走不开。

老婆娘家这边的坟,只有几里路,某天中午抽了个空,终于在节前上了。去我老家上坟,却要远一些,虽不是太远,却还是要很正式地去一趟才行。我始终觉得,上坟,不过是个仪式,不过是个由头,目的却是借此机会,去看看住在老家的母亲。几个近亲长辈的家里,我每次回村,也都是要去走走看看的。這么去上坟,不仅要事先筹划,要准备大包小包的礼物,还得叫一个出租车,把后备箱装得满满的了,才能去。

去我老家上坟,对我来说,是个很正式的事儿。

去我老家上坟,还是拖到了清明节那天。老婆嫌迟了,心里不高兴,就把一家人都赶着去,她也去。好像只有这样,才显得隆重,才能弥补迟了的遗憾。

快中午的时候,终于到村里了。

进了村,迎面就是弟弟家。前边一排新瓦屋,也没有围墙,门虽关着,却没有锁,一推就开了,可是屋里静悄悄的,没有人。瓦屋后面是老院子,老院子虽还在,老屋却拆了,盖起了新楼。我知道母亲住在后院楼房里。我直接去后院。铁大门跟曾经的木大门一样,虚掩着,一推就开了,院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。上了台阶,到了母亲睡的那间屋,拧开门把手,里面还是无人。打开客厅的门,还是无人。去了厨房(母亲总是常常待在厨房里,悄无声息,做这做那),厨房依旧无人。母亲知道我今天肯定会回来,年年清明节都这样,年年母亲都在家里等我们,今天她却不在家。弟媳妇也不在。至少至少,这两个人是常常守在家里的,应该在家的。她们去哪儿了?去干什么了?

出门到不远处,望了望我家那块地,地里还是空无一人。

母亲始终不会用手机,妹妹买给她的手机搁在枕头下,她还是不知道怎么用。我打了弟媳的手机才知道,她们都在大姨家。

接完了电话,母亲和弟媳很快一同回来了。

不上锁的村子,不上锁的家门,多么好。仿佛一直悄悄等着我回来。

突然想起我帮扶的那个叫竹园沟的村子,我联系的那几家农户。他们常常也是这样的,门都开着,或虚掩着,却不锁,一推就开了,家里也是常常没有人,即使下地干活,他们也不锁门。

我熟悉的几个村子,我走过的无数村子,都这么安静、安详,是随时准备着要接纳什么的姿势,是期待的姿势。

这样的村子,也像母亲。

父亲去世前才分给我的那几间老屋,也仅仅是名义上被我拥有了二十几年,却一直是弟弟一家人住着,后来,老屋也给弟弟拆了,盖成楼房了。但只要母亲在,老家在心里的那份亲近,就还在。母亲要是不在了,对老家来说,我可能就成了一个外乡人了,但我对老家的牵挂,永远在,永远不会丢。

放 松

不知怎么,到了乡下的老家,我才有一种全身放松的感觉,而且不仅是全身,似乎全心也都放松了。心里好像什么都没有,是空的。是不需要装着什么事儿的那样一种空,是什么都可以受得、什么都可以习惯的那样一种空。是白纸那样的空。

我的身体好像也是空了的,空得浑身都似乎蓄满了力量和精气神。乡下的老家,总是给我一种归属感,这也许是城市里长大的人所不能体会的。我在县城也不是个装模作样的人,喜欢有话说话,直来直去,为什么到了乡下的老家才会有这种全然放松的感觉呢?也许是,我给忙碌且又循规蹈矩的城市生活熏陶得太久了,染上了自己也难以察觉难以接受却也是慢慢接受了的某种习气吧。我说不清。

像一块磁铁,养育我的乡村一直都在暗暗地吸引着我。

责任编辑 韩 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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